Grant Wood的儿时好友Marvin Cone也是出色的画家。读高中的时候,两个人一起画画,一起给本地艺术协会打工。办公共画展时,需要人负责装卸画作,在展厅值夜班,他们两个就轮流睡在展厅的地板上,第二天清早再去上学。Marvin Cone家境不错,读了大学,还得以在二十年代频繁到欧洲游学,之后在本地的Coe College取得教职,度过余生。Marvin Cone总是邀请Grant Wood一起去欧洲,学习当时巴黎的绘画技法,在时髦的城市广场上写生,再回到中西部的小城,把农舍和身边的人物画成欧洲风情的样子。然而两个人的作品相比,Grant Wood的画作有一种桀骜不驯的性情,而Marvin Cone则在学院派温情和学院派抽象两种风格之间摇摆。据说在一次横跨大西洋的旅行中,两个人都喜欢上了一位名叫Winnefred的姑娘,最后她与Marvin Cone结婚共度一生。Grant Wood则继续过着单身汉的波西米亚生活,和艺术家朋友们组织演出、办画展、外出写生,实在穷到不行就卖自己的画给本地的商界精英,或者为他们创作肖像。这样的场景,似乎与十七世纪时荷兰的新兴资产阶级与艺术社群之间的关系不无相似。
1929年,大萧条爆发之际,Grant Wood的画风逐渐脱离了印象派技法,不要淋漓点染的色彩铺排,而转而模仿中世纪及近代以来欧洲北方画派清晰的线条和画面质感。连绵起伏的山峦上,一排排玉米的幼苗铺排成阵,农舍环绕着圆滚滚近乎卡通化的大树。这确实是一种美国腹地独特的视觉语言,从一片荒芜中生出繁华,最平凡的风景里,呈现几何形状赋予的神性。说它是一种“美国式福音(American gospel)”也不为过。然而这繁华,是否又终将回归荒芜,除非永葆神灵眷顾?
风格转变初期的作品,《初生的玉米(Young Corn)》
Grant Wood和中学生们共同完成的作品,供不守纪律的学生罚坐思过用的长凳。也颇有中世纪教堂长椅的风格
Cedar Rapids前公共图书馆大厅
八十年一晃眼过去,物是人非,当年气派的公共图书馆现在改成了美术馆,还保留了一部分精美舒适的家具。外面烈日当空,我在这里偷闲度过半个下午,想象这些桌椅或许有些是Grant Wood经手过的。成就Grant Wood和Marvin Cone的长途火车和轮船都已经退出历史舞台,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高速公路和稀少的直飞航班。虽然本地最大的企业Quaker Oats还在,大部分工厂厂房都已经抛荒,当年大批涌入的捷克斯洛伐克移民的后代都已经搬出市中心,过上了中产阶级的生活。2008年,这里发生五百年一遇的大洪水,几乎全城遭遇没顶之灾。面对启示录中神谴一般的气候灾难,我们从何处找到新的语言,来开启新的时代?我们需要视觉的、历史的、超越一时一地的表达,而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就像Grant Wood所能够成就的那样,也许只有穷尽我们迄今为止所学所想的一切可能之后,才能够摸索到通往新世界的门径。